雨丝黏腻织成一张灰蒙蒙的网笼住了这座城市。
空气里浮动着陈年木头、潮湿尘土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霉味混合成一种独属于僻静角落的气息。
我推开那扇沉重、门轴吱呀呻吟的木门冷气混杂着更浓郁的旧物气味扑面而来像是跌进了一个尘封的、时间停滞的角落。
古董店“时光匣”的招牌字迹斑驳得几乎难以辨认。
店内光线昏暗只有几盏钨丝灯泡垂死般挣扎着在玻璃柜和积满灰尘的旧家具上投下摇曳不定、浓淡不均的昏黄光块。
空气似乎凝滞了只有我脚下老旧木地板偶尔不堪重负发出的叹息。
目光漫无目的地扫过蒙尘的银器、泛黄的旧书脊、姿态凝固的瓷器仕女最终却被角落里玻璃展柜中一个小小的身影攫住。
那是一个约莫三十公分高的玩偶。
她穿着样式古典却异常精致的蕾丝小裙子裙摆蓬松如一朵凝固的云。
头发是灿烂的金色卷发一丝不苟地梳理着。
脸蛋是那种毫无瑕疵的瓷白光滑冰冷带着非人的质感。
最抓人的是她脸上的表情——嘴角向上弯起一个弧度那笑容……过于标准了。
眼睛是两颗晶莹剔透的蓝色玻璃珠清澈得仿佛能映出人心底的角落。
我像被无形的丝线牵引一步步挪到玻璃柜前。
指尖触碰到冰凉的玻璃仿佛隔着一层世界触碰到了柜中那个小小的存在。
那对蓝色的玻璃眼珠似乎在这一刻穿透了玻璃的阻隔幽幽地落在我脸上。
一种难以言喻的冲动攫住了我像干渴的旅人见到清泉又像是被深渊凝视的猎物。
我必须拥有她。
这个念头如此清晰、强烈甚至压倒了心头掠过的那一丝细微的不适——那抹微笑看久了总觉得像一张精心描绘的面具。
“喜欢她?”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突然在极近的地方响起带着腐朽木料的气息。
我猛地一惊心脏几乎跳出喉咙。
回头发现一个身形佝偂、穿着洗得发白旧围裙的老妇人不知何时已无声无息地站在我身后浑浊的眼珠在昏黄光线下显得格外幽深像两口不见底的枯井。
她手里拿着一块灰扑扑的抹布。
“是…是的”我定了定神努力驱散刚才那阵莫名的心悸“她很特别。
” “艾米丽”老妇人念出这个名字时声音里似乎揉进了一丝难以捉摸的叹息又或者只是单纯的沙哑“她在这里…很久了。
一直在等一个特别的主人。
”她浑浊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几秒那审视仿佛带着重量。
“就是你吗?” “特别的主人?”我下意识重复手指无意识地又碰了碰玻璃柜面冰冷的触感让我指尖一缩“她…很贵吗?” 老妇人没直接回答价格她慢吞吞地打开玻璃柜的锁发出老旧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
她枯瘦如柴、布满褐色斑点的手伸进去小心翼翼地将那个叫“艾米丽”的玩偶捧了出来。
近距离看那瓷白的肌肤在昏灯下泛着一种非人的、冰冷的光泽。
老妇人将艾米丽递向我:“带她回家吧。
好好照顾她。
记住别辜负她的…等待。
”她的声音低沉下去最后几个字轻得像耳语却带着一种奇怪的重量。
接过艾米丽的瞬间一种奇异的冰冷感顺着指尖迅速蔓延开来并非仅仅是瓷器的凉意更像某种沉睡的、非生命体的寒意透过皮肤悄然渗入。
我强压下心头再次翻涌的异样感匆匆付了钱价格便宜得令人意外。
抱着那个装着艾米丽的朴素硬纸盒走出“时光匣”时身后传来门轴沉重的呻吟最终“咔哒”一声轻响门关上了。
我没有回头但背上仿佛黏着老妇人那双浑浊眼睛的视线沉重而粘滞。
雨丝无声地落在纸盒上晕开深色的斑点。
盒子里艾米丽静静地躺着隔着纸板那抹永恒的微笑似乎依然清晰可见。
艾米丽被安置在我卧室靠窗的书桌上那里光线最好。
窗外城市的霓虹在雨后的潮湿空气里晕染开模糊的光团偶尔有车灯的光柱无声扫过天花板。
我坐在书桌前对着打开的笔记本电脑屏幕试图继续白天未完的插画工作但心神却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那个小小的身影。
台灯柔和的光线笼罩着她。
金发熠熠生辉蕾丝裙的褶皱投下细腻的阴影。
她坐姿端正双手乖巧地叠放在膝盖上那对蓝玻璃眼珠在灯光下闪烁着纯净的光泽嘴角的弧度完美无瑕。
她看起来如此精致如此无害像一件完美的工艺品。
我甚至忍不住拿起手机对着她拍了几张照片想着或许可以分享给同样喜欢收藏的朋友。
指尖轻轻拂过她瓷白的脸颊触感是意料之中的冰凉、坚硬、光滑。
那温度像深秋墓园里的石碑。
一个突兀而荒谬的念头毫无征兆地撞进脑海:这感觉竟像是在抚摸一具微缩的尸骸。
这想法让我自己都打了个寒噤迅速缩回了手指尖残留的冷意仿佛带着某种黏腻的触感。
我甩甩头把这荒诞不经的念头驱散一定是今天太累又被那家店古怪的氛围影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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