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成千上万块红砖确实被一只手重新排列过但不是无形的而是冰冷、高效充满了官僚主义的暴力美学。
每一垛砖墙都被十字交叉的白色封条牢牢锁住封条上“违章建材禁止取用”八个黑体大字像一行行冰冷的墓碑宣告了他们昨夜所有希望的死刑。
旁边他们凑钱租来的那辆二手东风卡车早已不知所踪只在泥地上留下两道被强行拖拽出的深痕。
清晨五点的薄雾尚未散尽陈景明拄着那根充当拐杖的树枝站在原地像一尊被霜打过的石像。
他昨夜被一种莫名的牵引力引来却没想到看到的是这样一个结局。
他缓缓蹲下身右手不受控制地颤抖着指尖触到一块从封条缝隙中滚落的碎砖。
砖块边缘一层灰白的粉末在晨光中泛着幽幽的冷光那是昨夜的雨水冲刷后残留在砖缝里的萤石粉痕迹。
王强为了让这些便宜的再生砖看起来更“结实”特意在搅拌泥浆时掺了些。
这一点微光像一根针瞬间刺破了陈景明记忆的某个角落。
他忽然想起许多年前妹妹陈小禾临终前拉着他的手气若游丝地说:“哥你说过要带我去看大海的……大海是不是也像这些石头一样会发光?”那时候村里来了个走街串巷的货郎卖一种掺了萤石粉的廉价塑料手链在夜里会发出微弱的光。
他省下两周的午饭钱买了一条送给病床上的妹妹。
“大海比这亮一万倍。
”他当时撒了谎。
这一次他没有再逃避。
那股积压在胸口二十年的愧疚与无力感化作一股滚烫的岩浆冲破了理智的堤坝。
他将右手掌心猛地按进脚下湿润冰冷的泥土里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仿佛要将自己整个人都楔进这片土地。
他不再压抑也不再伪装像是在对一个看不见的听众倾诉又像是在对自己宣判低声呢喃:“可她……连学堂都没上完。
” 话音未落他掌下的泥土仿佛活了过来。
刹那间泥土的颗粒与草根的脉络开始重组三行由灰白色光芒构成的字迹从地底深处缓缓浮现带着土地的沉重与沧桑: 【被遗忘的根】 【不该消失的名字】 【还有人在等】 心头猛地一震。
这不是幻觉不是系统冰冷的数据这是土地在回应他的执念是他内心最深处的呐喊被具象化。
他用半生时间逃离这片土地以为自己早已扎根于城市的钢筋水泥直到这一刻才明白他的根从未离开过。
“还有人在等……”他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决绝取代。
当晚月光如水洒在学堂的废墟上。
陈景明召集了王强、李娟和村里最老资格的泥瓦匠老罗在倒塌的墙基旁开会。
气氛凝重得像一块铁。
“他们封了砖拖了车下一步就是彻底把路堵死。
”李娟的声音带着一夜未眠的沙哑她刚和县里几个部门通过电话得到的全是冷冰冰的“按规定办事”。
王强一拳砸在地上咳出一阵撕心裂肺的闷响他用袖子擦去嘴角的血丝红着眼低吼:“狗日的跟他们拼了!” “不能拼。
”陈景明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他指着不远处那棵静默矗立的老槐树“他们有挖掘机我们有什么?命吗?我们的命不该耗在这里。
” 他环视一圈目光最终落在废墟上“我们不等审批了。
从今晚开始夜里进山去十里外那个废弃的砖窑。
一块砖一块砖我们自己背进来。
先搭个棚子能遮风挡雨就行得让孩子们有地方写字。
” “十里山路?”老罗皱起眉头“来回就是二十里一晚上能背几块?” “能背一块是一块。
”陈景明斩钉截铁“砖头不会自己走路但人会。
我们推着它走。
” 王强愣了半秒随即猛地站起来二话不说转身就往自己家跑。
几分钟后他扛着两扇沉重的、刷着绿漆的旧门板回来重重地扔在地上。
“这是我库房的门拆了!当课桌腿!老子当年没书读现在就拆自己的家给娃儿们造个家!” 老罗看着他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
他默默从腰间挂着的帆布工具包里掏出了磨得锃亮的水平仪和一把卷尺在门板上比划了一下:“我来验收。
娃儿们坐的桌子不能是歪的。
” 李娟看着这群“疯子”疲惫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笑容。
她不再打电话而是拿出一个本子借着手机微弱的光一笔一划地起草一份文件标题是:《关于陈家庄“麦田学堂”民间自建备案及教育资源需求的报告》。
她准备一式三份分别寄往县教育局、民政局和远在首都的国家乡村振兴局。
“他们可以不批可以不回。
”她头也不抬地说“但我们要让他们知道这里发生过什么。
哪怕收不到回音也要给历史留下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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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地址麦浪翻滚三十年第150章 砖头会走路是因为有人推来源 http://www.stockk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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