橱窗里的灯把廉价的金属 照成月亮的碎片 他捧着反光的外壳行走 像驮着一座移动的镜屋 伤口在西装下结疤 却用领带遮住淤青的弧度 人群的惊叹是最好的止痛药 哪怕转身时骨架在暗处吱呀作响 指尖捏着虚拟的王座 脚下踩着空心的台阶 当霓虹熄灭他对着镜子卸妆 才发现自己 早已是影子的影子 在镀金的牢笼里 喂养着一个不敢呼吸的自己 晨雾是浸了凉水的棉絮裹在双水村的土丘上连成片的青麦地都被笼得发虚。
八岁的陈立冬蹲在田垄间裤脚卷到膝盖露出的小腿沾着湿泥凉得他时不时往大腿上蹭。
他的小手在麦苗缝隙里扒拉指甲缝里嵌满青绿色的麦汁指尖被稗草的根须磨得发红 —— 每拔一株稗草都要小心避开麦秆麦芒尖细得像绣花针蹭过脸颊时痒得钻心低头时汗珠子滚下来落在刚被麦芒划开的细小红痕上又疼又麻。
“冬子!慢些拔别把麦子苗带出来!” 母亲李素芬的声音从田埂那头飘过来带着田间劳作特有的沙哑。
她弯着腰右手在沟渠里扒拉着湿泥左手挎着的旧竹篮底铺了层薄薄的蝉蜕泛着淡黄色的光。
她的指甲缝里嵌满黑泥指尖被蝉蜕边缘磨得发亮每捡到一片就往篮子里轻放像怕碰碎什么宝贝:“这玩意儿五分钱一小把攒够二十片就能换半把盐咱中午的菜疙瘩就有味道了。
” 立冬抬起头晨雾还没散远处的土坯房只露出模糊的屋顶几缕灰白的炊烟从烟囱里钻出来被风扯成细条混进雾里。
他抽了抽鼻子好像闻到了玉米面饼子的焦香 —— 那是邻居家在做饭他家的灶台还没生火早上出门时锅里只有半块凉透的玉米饼子被他揣在怀里现在已经硬得像石头。
目光越过母亲落在村头的晒谷场。
场地上停着村支书家的蓝色三轮拖拉机车斗里躺着半袋尿素化肥蓝色的包装袋在雾里泛着奇异的光像块发亮的蓝布。
立冬记得上个月父亲陈富贵带他去镇上供销社柜台里堆着好几袋这样的化肥父亲蹲在门口的石阶上卷了三支旱烟烟卷粗得像手指烟丝是碾碎的干枯叶子呛得立冬直咳嗽。
父亲抽完烟摸了摸他的头:“冬子咱今年先不买等明年麦子收成好点爸给你买新书包。
” 可立冬知道父亲口袋里只有三毛钱连半袋化肥的零头都不够。
“妈为啥稗草长得比麦子好?” 立冬捏着手里的稗草草叶上的露水顺着指缝往下滴。
李素芬直起身捶了捶后腰腰间的旧布条腰带松了她随手紧了紧 —— 那腰带是用父亲的旧裤子改的已经洗得发白。
她走到立冬身边沾满泥浆的手指轻轻戳了戳儿子的额头:“傻小子稗草耐活扔在泥里就能长麦子金贵要浇水、要施肥咱没那条件。
不过稗草籽能喂鸡鸡下了蛋就能换钱给你买铅笔。
” 她说着目光落在立冬的脚上 —— 那双旧布鞋早就看不出原本的颜色鞋尖磨破了露出里面冻得发红的脚趾鞋底是用捡来的旧轮胎皮钉的走起来 “吧嗒吧嗒” 响像老黄牛喘气。
日头渐渐高了雾散了些阳光落在麦地里泛着青绿色的光。
村西头突然传来 “突突突” 的响声比支书家的拖拉机更响亮还带着一股黑烟 —— 是张二狗从县城砖厂回来了。
他的儿子张大勇坐在车斗里穿着件雪白雪白的确良衬衫风一吹就贴在身上袖口卷到小臂露出手腕上的电子表亮闪闪的。
“大勇哥!你回来啦!” 几个孩子围上去立冬也想凑过去脚却像被钉在地上 —— 他的裤子上沾着泥衬衫的肘部有个补丁而大勇的白球鞋沾着点灰却比他家过年的新布鞋还干净。
大勇从车斗里跳下来怀里抱着个黑色的匣子是半导体收音机。
他蹲在村口的老槐树下手指在匣子上按了按里面突然传出 “昏睡百年国人渐已醒” 的调子声音不大却像块磁铁把周围的孩子都吸引过来。
立冬缩在五六米外的柴火垛后面小身子紧紧贴着粗糙的柴草鼻尖几乎要杵到地上的泥土里耳朵却竖得老高 —— 这是他第一次听到这么好听的歌比村里大喇叭里的戏曲还动听。
“冬子该上学了!” 父亲陈富贵扛着锄头从田埂另一头走来裤腿卷到膝盖露出小腿肚上的冻疮疤痕 —— 那疤痕像块暗紫色的补丁爬在脚踝上天阴时会发痒父亲总说 “没事老毛病”却在夜里偷偷用热水泡怕吵醒他们。
他的旱烟袋别在腰后袋子瘪瘪的里面装的不是烟叶是碾碎的干枯叶子村里人叫 “旱烟末”最便宜也最呛人。
村小设在陈家旧祠堂里屋顶的瓦片有好几块破了下雨天会漏雨。
立冬趴在长条木板搭的课桌上桌面坑坑洼洼他用短了一截的铅笔头在草纸上写字铅笔芯太细稍一用力就断草纸泛黄粗糙写着写着就戳出个小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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