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卷着残雪扑打在朱红宫墙上又悄无声息地落下。
云暮跪在宫门外的青石板上冰冷的寒意透过单薄的衣裙丝丝缕缕地渗入骨髓。
她低垂着头露出一段纤细脆弱的脖颈仿佛轻轻一折就会断裂。
周遭是其他几位一同等候宣旨的官家女子细碎的啜泣和压抑的抽气声在肃杀的寂静中格外清晰。
她听着头顶太监那尖细又毫无起伏的声音一字一句如同钝刀割肉: “……沈氏女清辞温婉淑德特封为采女即日入宫钦此——” “采女”二字落下身后隐约传来几声几不可闻的嗤笑。
采女宫中最低等的妃嫔近乎宫女是帝王用来安抚没落世家、彰显仁慈的“贡品”。
云暮深深叩首额头触及冰冷的地面声音细弱微颤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与感恩:“臣女……谢主隆恩。
” 无人看见的角度她眼底却是一片沉静的冰湖无波无澜。
十年了。
阿爹阿娘的血染红了沈家祠堂的青砖。
那场冲天大火烧毁了书香传家的牌匾也烧尽了她作为沈清辞的所有天真。
“清辞活下去……查清楚……”母亲咽气前将一枚触手生温的听风楼玉佩塞进她手里眼神破碎满是未尽的嘱托与恨意。
记忆翻涌定格在离家那日。
庶妹沈月柔一身簇新的桃红妆花缎裙珠翠环绕依在门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轻笑:“姐姐此去宫中可要好好‘固宠’才是。
虽说采女位份低微但以姐姐这般……病弱之姿说不定反倒能惹人怜爱呢?” 她语带关切眼底却满是毫不掩饰的嘲讽与得意。
曾经需要仰视的嫡姐如今不过是家族弃子入宫为质的贡品。
父亲曾经的沈翰林如今只是个脊梁被压弯的颓唐中年男人。
他避开云暮的目光只干涩地嘱咐:“宫中……谨言慎行莫要再惹祸端。
” 那眼神里有愧疚但更多的是一种急于摆脱麻烦的冷漠。
家族倾颓他需要新的依靠而嫡女入宫哪怕只是个采女也是一线微茫的希望或者说一个可以舍弃的筹码。
云暮或者说沈清辞当时只是温顺地低头轻声应“是”。
宽大的袖中指甲却深深掐入掌心留下月牙形的血痕。
痛楚让她保持清醒。
怜爱? 我要的从来不是帝王的怜爱。
我要的是真相是血债血偿! 这朱红宫墙困不住折翼的雀只会成为我磨砺爪牙的囚笼。
思绪收回云暮在太监的示意下缓缓起身。
许是跪得久了身形微微一晃伴随着几声压抑的轻咳脸颊泛起一丝病态的潮红越发显得弱不禁风。
“啧真是风一吹就倒。
”旁边一个穿着稍显体面的宫女低声嘀咕毫不掩饰眼中的轻蔑。
领路的太监皮笑肉不笑:“沈采女请吧。
宫里规矩大您这身子骨……唉自求多福吧。
” 云暮怯生生地点头眼睫低垂掩去所有情绪。
她默默跟在队伍末尾步伐看似虚浮无力每一步却都踏得极稳。
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巍峨的宫墙、巡视的禁军、往来宫人的神态服饰。
何处守卫森严何处路径偏僻何人眼神倨傲何人面露愁苦……无数细节如同流水般汇入她脑中被迅速分析、归类、记忆。
这是“听风楼”楼主的基本素养——于无声处听风吟于细微处见真章。
龙涎香混合着陈年木料的气息守卫腰间制式横刀的磨损程度东南角楼哨岗换防的间隔…… 她心中默念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在扫描环境。
就在即将踏入侧门的那一刻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伴随着嚣张的呼喝与鞭响打破了宫门口的肃静。
“让开!都给本王让开!” 一队鲜衣怒马的侍卫簇拥着一人疾驰而来为首者一身玄色锦袍金冠玉带容貌俊美绝伦眉眼间却尽是桀骜与戾气。
他纵马直至宫门前才猛地勒住缰绳骏马前蹄扬起带起一片雪沫泥浆溅了几位新晋宫妃一身。
女孩子们吓得花容失色惊叫连连。
那男子却毫不在意甚至带着几分戏谑扫过她们的狼狈目光掠过云暮时微微一顿。
云暮在他纵马冲来时就已“惊慌”地后退半步恰到好处地让身前的女子挡住了大部分泥点只裙摆沾了些许污渍。
她低着头肩膀微缩一副受惊小兔的模样与周遭的慌乱融为一体。
然而就在那短暂的对视中她捕捉到了—— 那双凤眸深处并非纯粹的荒唐暴戾而是在那层浮夸的底色下一闪而过的锐利与清明如同乌云缝隙中漏出的寒星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靖王萧衍。
那个传闻中生母卑贱、性情暴戾、终日纵情声色的废物王爷。
有意思。
云暮心中冷笑这皇宫果然比想象中更有趣。
萧衍的目光并未在她身上停留仿佛只是随意一扫便嗤笑一声扬鞭策马径直闯入宫门留下身后一片狼藉与低声咒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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