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一块浸透了油污的厚重绒布严严实实地覆盖在新界北部起伏的丘陵上。
张氏农场就坐落在这一片远离市区霓虹的偏僻地带此刻仅有几盏临时拉起的白炽灯在晚风中孤寂地摇晃将人影拉得忽长忽短如同扭曲的鬼魅。
聂宝言推开车门一股混合着成熟稻谷清香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隐约的腐败气息的空气扑面而来。
她微微蹙眉作为法医她对气味有着超乎常人的敏感。
这种腐败感并非来自普通的尸体更像是什么东西从内部开始变质、发酵。
“聂医生这边。
” O记督察黄志诚站在一栋简陋的农舍前手里夹着半支烟烟头的红光在黑暗中明灭不定。
他脸色凝重眼窝深陷显然被这里的案子搅得心神不宁。
聂宝言提着沉重的法医箱踩着略显泥泞的小路走过去。
灯光下黄志诚的轮廓显得格外硬朗却也透着一股压抑的疲惫。
“情况比电话里说的更……诡异。
”黄志诚吐出一口烟圈声音低沉“死者张伯六十八岁独居。
早上被送菜的邻居发现死在自家谷仓门口。
” “死因?”聂宝言冷静地问一边戴上橡胶手套。
“表面看不出任何外伤。
但”黄志诚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你亲眼看到就明白了。
” 两人走进农舍。
简陋的客厅里几名军装警员面色发白地守在一边。
地上用白布盖着一具人形物体。
聂宝言蹲下身轻轻掀开白布一角。
即使以她多年的验尸经验看到眼前的景象呼吸也不由得一滞。
死者张伯穿着一身粗布衣服仰面躺着双目圆睁瞳孔已经浑浊但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的皮肤——不那已经不能称之为完整的皮肤。
他的面部、脖颈、手臂所有裸露在外的部位甚至透过敞开的衣领可以看到的胸膛都密密麻麻地生长着金黄色的稻穗。
那些稻穗并非简单地附着而是如同从他体内血肉中直接长出一般根部深深扎入皮肉有些地方甚至顶破了表皮带着细微的血丝和粘稠的、半透明的液体。
稻穗颗粒饱满在灯光下泛着一种近乎妖异的光泽仿佛汲取了生命精华而提前成熟。
聂宝言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夹起一根稻穗仔细观察。
稻秆坚韧与寻常稻谷无异但连接处的皮肤组织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增生和纤维化仿佛人体的血肉在被植物组织同化。
“内脏消失。
”黄志诚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初步检查体腔是空的。
没有流血没有切割伤口就像……就像被什么东西从里面吃光了然后这些稻子长了出来。
” 聂宝言沉默地点点头。
这完全违背了她所知的任何医学或生物学原理。
凶杀?疾病?还是……她脑海中闪过一些禁忌的词汇那些来自古老传说和不可名状记录的描述。
“村民怎么说?”她站起身褪下手套。
“他们说”黄志诚冷笑一声但笑容里没有半分暖意“张伯是‘稻神’选中的容器这是恩赐不是诅咒。
”他指了指窗外黑暗中隐约可见的几幢村屋“我盘问过几个人眼神都不对劲瞳孔……有点像麦秆细长颜色也不正常。
他们不允许我们移动尸体说是对神不敬。
费了好大劲才控制住场面。
” 聂宝言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远方的黑暗中似乎有几点微光在闪烁像是窥视的眼睛带着一种非人的冷漠。
“现场呢?谷仓?” “在后面。
更邪门。
”黄志诚掐灭烟头“有个青铜的打谷机上面刻满了乱七八糟的花纹中间是个……黄色的印记。
我们有个伙计不小心碰到回来就发高烧说明话说什么‘碾碎、归源’。
” 聂宝言的心沉了下去。
黄印。
她在一些封存的、被视为疯人呓语的古老档案中见过类似的描述。
那通常与某些不可言说的存在和其崇拜者相关联。
“带我去看看。
” 谷仓比想象中更大充斥着干燥的谷物和尘土气味。
中央果然摆放着一台样式古旧的青铜打谷机。
它通体呈现暗沉的青绿色布满锈蚀的痕迹但某些部位尤其是那些雕刻的纹路却异常光滑仿佛被无数次抚摸。
纹路扭曲盘旋构成无法理解的几何图案而在正中央一个清晰的、大约巴掌大小的黄色印记赫然在目。
那颜色并非明亮的明黄而是一种沉黯的、仿佛能吸收光线的暗黄看久了让人莫名地产生一种晕眩和恶心感。
聂宝言没有靠近只是远远观察。
她能感觉到那台机器似乎在……呼吸?一种极其微弱几乎无法察觉的震动伴随着类似心跳的微弱嗡鸣。
它不像死物更像一个沉睡的活体。
“晚上它会自己响。
”一个年轻的军装警员声音发颤地说“昨天守夜的兄弟说的没人碰它就自己嘎吱嘎吱地转起来碾出来的米……是湿的粘乎乎的还有股怪味。
” 聂宝言没有评论只是默默地从各个角度拍下照片。
现场的诡异气氛几乎凝固成实体压得人喘不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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