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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京扇骨寒第9章 旧京忍冬

姊妹船在霜降后的第七日傍晚驶回旧京水关。

城门箭楼比离去时更颓砖缝长出枯蓬风一刮飞沙走石像替谁提前撒纸钱。

沈清禾立在船首仍是一袭棉袍袍摆却短了一截——那截布在天津防爆门的火里做了苏砚舟臂上的止血带;如今只剩参差的线头被夕阳映成焦茶色像一枝未画完的忍冬梗断处无飞白。

船板下五只狼青幼崽蜷成球呼吸均匀母犬“雪姬”的骨灰装在一只空药匣里匣面贴一片湿布布上用血写:“雪姬五岁孕五子救三十六童殉天津火愿归旧京与忍冬同眠。

” 沈清墨蹲在匣旁月牙疤被暮色漂得泛乌像一弯被海水泡旧的锚锚里却藏着回航的暗流。

他抬手把最后一枝忍冬插进匣缝——花枝早枯花苞却固执地挂在梢头像不肯落地的星。

船过水门闸哑婆在船尾撑篙篙头系半串铜铃铃舌被拆只剩空心壳敲在篙上发出“嗒嗒”哑声像给整座城打更更点却错乱一声是“未归”一声是“未回”再一声是——“不归”。

船泊正阳门外护城河面浮一层油腻的银银里漂着碎冰冰面映出箭楼侧影影被夕阳拉长像一条被岁月掐断的喉管喉管尽头站着一个人—— 沈怀瑾旧京沈家现任家主亦是沈清禾、沈清墨的叔父七年前济南血夜他留守北平暗地替兄嫂收尸今日他来接侄儿侄女却只见两人不见第三道影子。

沈怀瑾一身灰布长衫领口洗得发白手里拄一根忍冬木杖杖头雕一朵半开花花蕊嵌铜铜被摩挲得发亮像一粒不肯熄的星。

他抬眼看船板上的骨灰匣再看侄儿腕上的断弦弦心铜铃碎片刺进皮肉血已凝成黑痂像给命运加一粒多余的注解。

“人?” 他只问一个字嗓音比七年前更哑却更稳。

沈清禾没答抬手把那只空鸟笼递过去笼门洞开笼底只剩最后一瓣扇骨骨上血字犹湿:“毒尽刃藏月落无声忍冬未谢。

” 沈怀瑾接过指尖在血字上一拂拂得极轻却拂得自己指节泛白像被火烤过的瓷一碰就裂。

沈家老宅西厢房。

窗纸新糊仍拦不住风风把忍冬枯枝的影子投在墙上枝影摇像谁在墙上用毛笔反复写同一个字——“忍”。

案上铺一张素白宣纸纸长七尺宽三尺沈清禾跪坐案前左手按纸右手执笔——笔是狼毫锋长一寸蘸的却不是墨是血血来自她自己腕间那道被火烤过的旧疤。

她一笔一画在纸上描忍冬——先描枝再描叶后描花枝断处留飞白叶背用焦茶花蕊用淡墨每一笔都描得比七年前更慢仿佛要把失踪的那道影子也描进花里。

沈清墨立在她身后手里握一只空药匣匣内五只幼崽熟睡呼吸均匀最弱那只忽然颤了一下鼻尖渗出细沫他伸手指尖在幼崽额上一按——按得极轻却按得自己月牙疤跟着一跳像被弹片重新划开却不再流血只流疼。

案侧沈怀瑾静坐忍冬木杖横放膝上他看侄女描花看侄儿按犬看窗外残阳残阳被风揉碎碎成三十六瓣瓣瓣落在宣纸像三十六具童体在火里最后那侧头——侧得极轻却侧得整座旧京再也抬不起头。

更鼓三声酉时尽。

沈清禾收笔血墨刚好用尽纸上忍冬成图图却缺花——花在最末一笔被她反手一挑挑成一枚闭合的萼萼口向内像一口不肯再吐秘密的井。

她抬手把宣纸提起对着灯影一照——灯是油灯灯罩用旧扇骨糊成骨上墨梅早无只剩最后一瓣被火烤得卷曲像一弯将蚀的月。

灯影透纸忍冬枝脉分明断处飞白却隐隐组成一个字——“舟”。

沈怀瑾轻叹伸手把宣纸接过却不展开只卷成卷卷外再用那根断弦缠紧弦心铜铃碎片抵在纸面像给这卷画加一粒永不发芽的种子。

“下一步?” 他问嗓音低而稳像给坟场打更。

沈清禾抬眼看窗外窗外护城河面积雪未化雪面漂一层银银里嵌碎冰冰面映出箭楼侧影影被更鼓拉长像一条被岁月掐断的喉管喉管尽头站着一个人—— 不是人是碑碑上无字只刻一枝忍冬忍冬未开花萼紧闭像替谁守住最后一粒火种。

她伸手指尖在窗纸上一按——纸破风灌进来吹得灯影乱晃晃得满墙忍冬枝影同时转向枝梢一致指北指城墙指更鼓指一句未说完的—— “花萼未归毒未尽刃未藏月虽落忍冬—— 仍需开。

” 夜更深风转西北雪面碎冰被吹得“嚓嚓”响像无数细小的牙齿在磨骨。

沈家老宅后门悄悄开一条缝缝里挤出五只狼青幼崽幼崽后是沈清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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